怎么说呢。
明漪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
缓缓靠着墙滑坐下,朔雪粗砺地拍打在脸上,吐息艰难,但这样寒冷的环境让她的大脑清醒了一点。
冰凉的手捂着脸,她很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她倒希望符誉是真的失去现实记忆了。
她浑浑噩噩地想,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环节,铁锈味在唇齿蔓延,她非常想将刚刚那段不愉快的记忆掩于梦境里的大雪中。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双黑色鹿角锦靴,明漪覆在脸上的手没放下,却嗅到了他的味道,身体一时僵硬。
药效在体内汹涌,明漪的指甲陷入手臂的肉里。
符誉黑沉的眼睛落在她的发顶,那发旋儿都曾叫他日思夜想,可当他终于借着药力的借口将荒唐的爱意宣之于口,却被她弃之如敝履。
符誉不恨她,甚至这个答案隐隐在心里有雏形,但当拒绝发生,他很难堪,一个疯狂的念头风暴般地席卷,只要让她忘了这段记忆,所有事情都能重来。
他要拉她下神坛,他要在也在他面前卑微祈求,他要让她的眼里只能看到他一个。
少年暗沉的眼里酝酿着让人心惊的疯狂,攥紧的掌心用力到发白。
魅魔感应到滔天的黑暗欲念,兴奋地在门后看着,给他传音,“对,快把我的肉给她,让她吃下去,她能忘掉这一切,我们还能重头来过…”
“闭嘴。”
符誉跟它只是交易关系,而在这场交易中,他必须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换而言之,他不会受它的摆布。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魅魔的肉他先尝过,没有其他影响,魅毒也确实在体内消弭,他不会拿明漪的身体冒险。
他知道魅魔不会让他失去记忆,它还需要他帮它实现愿望。
魅魔嘴上倒是沉默了,表现出很怕他的样子,但心里很不屑,不过是区区一个凡人,等它能寄生在他的识海,第一个要控制的就是他的身体。
现在,它只需要帮他,打消他的警惕,获得逃出梦境的力量。
符誉闭了闭眼,颀长的身形在她面前遮下一片阴影,良久,迈动了一步,单膝蹲下,声音与平常无异,“方才只是误会,你…不要不信我。”
明漪低低地嗯了声,没有抬头。
符誉神色一黯,很快掩去眼底的阴暗,置下装了魅魔肉的小碟子,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进了屋内。
他一进去,魅魔设下一层隔音结界,大惊失色地围着他飞,道:“你怎么不强迫她吃下去?万一她不吃怎么办?我的肉那么珍贵,她丢了我还得…啊——”
魅魔被少年飞来得一掌拍到墙上,‘啪叽’一声,沿着墙滚到地上,沾了一层灰,鲜红的颜色顿时黯淡,它不能忍受,比起被拍的一掌他更不能接受自己变脏,疯狂地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再吵直接把你剁碎。”符誉被它吵得耳鸣。
魅魔顿时噤声,抖了抖沾满灰的身体,顿时变成一颗干净红通通的心脏,啊了一声,“差点忘了,我自己就能甩干净。”
符誉想杀了它,“蠢货。”
魅魔撇撇嘴,又飞到他身边,在碰到符誉前,它已经很久没开口说话了,大多时候都是那具没有心的魅魔在操控嘴巴,它们互相抗衡又相互依存,谁也打不过谁。
它拟人化地变出两只手,两条腿翘起来,摇晃着说:“你这样不行,其实你完全可以办了她后再给她吃我的肉,这样她出梦境后也不会记得,你得不到她的心至少能得到她的人,岂不快哉?”
它一直聒噪,符誉闭着眼,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单薄的身形在锦被下不值一提,几乎看不见形状。
魅魔绕着他飞了两圈,也没见他理理自己,从被拒绝到现在,无论它说什么都无法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它甚至怀疑无心魅魔被杀之前,他被它蛊惑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
但他心想不至于,它正是嗅到了他浓厚的阴暗气息才在无心魅魔体内觉醒,这是它盯上的食物,绝对能让它饱餐一顿。
符誉丝绸般光滑的长发如水般铺开,陷在玉枕上,羊脂玉般的脸庞几近透明,白得病态。
魅魔一时不知道该感慨这张脸好看还是该感慨他还能睡得着。
就在它觉得无趣时,门口灌进来一股风,它吓得立马钻进符誉的被子里。
少年的眼皮动了动。
明漪在门口观望了一会,看了一圈,目光定格在掀开的床幔上只露出的一个黑色脑袋,知道符誉大概是睡了,心里莫名松了口气,端着空碗放到桌上。
她还是吃了那片心脏。
很有效果,难受的身体一下子从火海中被拯救出来,她现在一身轻盈。
正因为符誉没有骗她,她更不知道以何种姿态面对他。
怀疑是真,相信也是真,不想与少年反目是真,害怕面对他也是真。
脚步声很快远了,一秒都没有在他床前停留。
符誉背对着门,脊背的骨头因为蜷缩而突出,他睁开眼,脸上阴影一片。
魅魔被他扔出去,他又冷冷地闭上眼,没过多久,就听魅魔大惊小怪地声音,“她给你留了纸条。”
本来不该有多余的情绪,可在听到它话的那一刻,符誉藏在被子下的手还是颤动了一下。
魅魔很久没再说话。
符誉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沙哑着声音道:“她说什么?”
魅魔好像就等着他这句话,笑嘻嘻地叼着那张纸飘到他面前,叠成小条的纸打着旋儿落到他跟前,在他又想把它扔出去前,魅魔用十分肉麻的语气配音,“我晚上回来哦,你好好休息。”
手臂隐隐发疼,符誉展开宣纸一角,看到上面清秀的字迹写着:“晚归,寻阵眼,安心。”
符誉将那纸揉成一团,砸在魅魔脸上。
魅魔这回学聪明了,一个翻滚躲开,还十分惋惜地说:“别恼羞成怒呀,你知道那个女人她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