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的一间普通的房间里。
千尘子盘腿在矮案桌前坐下,整理了一番仪容和衣摆,面色严肃,之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卷玉简,放在案桌之上。
那玉简的每一根都极为细长,比筷子还要细,让人忍不住怀疑上面能刻着什么东西。自前尘子拿出之后它就散发着柔柔的白光,温润的质感透着一股不凡。
这和白泽用来传讯的玉简可完全不一样,那白光时明时灭,灭的时候玉简呈现出一种半透明之色,轮廓在空气中都变得模糊,不像是真实存在这个世间的东西。
前尘子伸出双手将那卷玉简摊开在案桌之上。
打开后,可以看见那玉简之上刻着一行行小字,只不过,没有人认识那些字。
就算得了千机卷的传承,千尘子能够看清这世间大部分人的命格。
可……他还是不认识那些字。
每当他仔细看那些刻着的小字的时候都会心神激荡,头痛欲裂。
这会儿他两手结印,灵力化成一道道咒文钻入玉简之中。
陡然玉简之上光芒大盛。
从案桌之上飞起,与前尘子对立飞起。
半透明的玉简几乎要和空气融为一体,只剩一个浅浅的轮廓。
而那些柔和的白光从玉简之上慢慢飞到了千尘子的身上。
覆在他灰白色的道袍之上还有扎的一丝不苟的发冠之上。
“苍天有道,自行之,我吾既有惑,问天机!”
他双手结印悬浮在空中,喃喃念道。
玉简陡然震动起来,那轮廓变的更淡了。
千尘子闷哼一声。
压下喉头的血腥,明明是一个青年,两鬓竟生出丝缕的白发,那是他流失的寿元。
他声音闭眼坚定地问道。
“这几年,我走过世间万道,见过修仙界无数的凡人还有修士。”
他顿了顿,吐出令人骇然的另一句话。
“他们的身上无不黑气笼罩,命盘晦暗,皆为死相!未来的命数竟然是……无一活口!”
“天道,我问你,这是为何?”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这是一句质问,没有对天道的一丝尊敬之意。
千尘子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溅到了那半透明的玉简之上。
前尘子的头上生出的白发越来越多,但是脸还是一张稚嫩的娃娃脸,这让他看起来颇为怪异,但他没有停下,愈发坚定。
体内的灵力一点点地输入到天机卷之中。
灵力耗尽就拿他的寿元相换,他今日问天一定要问个明白,而他的身体也不容他再问一次。
千尘子闭眼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压从天际覆了过来,停留在这家客栈的天空之上。
前尘子感觉到自己和那天空之外的它相比,犹如蚂蚁与大象,水滴和江海,在它的面前,自己渺小得犹如一粒尘埃,但是尘埃又如何?
自己就算魂飞魄散,拿魂力来问也要问个明白!
他目光如炬,抬头向上看去,耳朵流出鲜血,鼻子和嘴巴都有一股血腥味,眼睛里猩红一片。
纵使七窍流血,他也不会低头!
“天道!我问你,为何?”
他再一次用出血的喉咙发出一声质问。
那质问顺着千机卷的连接传上了天空,传到了天空之上那个威压的耳中。
它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良久,千尘子的头发都已变白,发冠被碾碎,鹤发童颜的他,闭眼就是不肯停下来。
“哎。”
在他昏迷前的那一瞬,似乎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而客栈外面,也发生了一系列的事。
安城的家畜开始纷纷腿脚打颤,竟然都跪了下来,头抵着地面,没有叫唤一声。
走在街道上的人突然从心里生出了一种臣服感,就那样直接跪在了街道之上。
有的修士试图反抗,竟然直接耳朵里流出鲜血,晕了过去。
也没有人敢说话,那股心头的颤栗像是一个庞然大物在头顶一寸之处挪动了腿,仿佛自己再动一下就能把自己给踩死。
顿时,整个安城都安静了下来,一片寂静,一片寂静的臣服和跪拜。
风谣白泽和风小五正在房间里安排着明天去桃花城的事情。
不想,风小五竟然突然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对着风谣一下子跪了下去。
风谣:……这突如其来的孝行。
“风小五你做什么?”风谣问出了声,被这个小家伙的行为搞的一头雾水。
“嗯……”风小五试图回答风谣的话,但是喉咙里的血腥味让他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那边白泽的面色确实不太好,却没有跪下来 他坐在椅子上没有平时那么随意轻松,白着脸, 像是在支撑着什么。
陡然看到风谣还在一旁走来走去,随意说话。
惊讶地看了风谣好几眼。
她……究竟是什么来历?除了魔尊的女儿,她究竟还有什么身份?
这股压制的感觉,白泽并不陌生,只是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泽其实也没有那么有责任心,起初他还愿意守护这个天下,可……后来在年复一年的封印之中,每次醒来都被迫接受曾经的好友已经化为一堆白骨。
年轻的他没有那么愿意了……自己不是这世间一个好的守护神。
白泽自嘲地想。
所以他在心里生出了反抗之意,刻意不再去管那些从封印的缝隙里钻进来的混沌兽。
之后,那这股熟悉的感觉就来到了他暂时安定的地方,魂魄被撕裂,被重组,被敲打。
那是天道给不听话的他施加的惩罚。
久而久之,他可就学乖了……
也就想通了,漫漫岁月里,他认识了一些凡人,和凡人做朋友,他发现这个世间还有值得他去守护的东西。
每次他进入封印,独自忍受那五百年的孤寂的时候,总会想,我要是不这么做,那些朋友啊,可都要消失呢……
结交一些凡人修士,开始一段只有几百年甚至只有几十年的友情。
然后回去守着封印,再出来给他们上香,看着他们衰老离去。
循回往复,白泽……是啊,乐此不疲。
“你们都怎么了?”
站在一旁的风谣意识到了什么,打开了窗户,街道上一片寂静,枝头上的鸟雀都飞到了地面,虔诚地将脑袋扣在地面。
白泽莫名看了风谣一眼,也实在没看出她有什么特殊。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白泽松了口气,那股威压散去了。
街道上的人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重新走动,但是没有一个交头接耳,太乱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刚才他们无故跪拜了一盏茶的时间。
“这是怎么回事?”
风谣惊讶的问,转而看向白泽。
白泽目光不定,“天道的一道意识刚才降临了。”
“天道?”
“是的,不知原由。”
风小五也站了起来,目光涣散的走到了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才回过神来。
“师姐?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风小五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
风谣和白泽对视一眼,没有说出来,同样的 ,白泽不知道风谣是何原因,竟然没有对天道刚才的压制做出反应,没有问风谣。
风谣也十分默契的没有问白泽有什么特殊的。
傍晚,风谣带着风小五下楼吃晚饭。
客栈里有几人向一旁躲去,风谣看向别人注视的地方。
客栈的两个人卷着一个草席从一个房间里面出来了。
草席的一端外面露出了一双道家的布鞋,另一端,还露出了几缕白发。
客栈里看到的人猜测道:“这个老者估计是在房间里面练功,出事了吧?”
不过修仙界发生的意外太多了,这件事也没有惊起太大的波澜。
那两个抬着尸体的人,小心地将尸体抬到了后院,将他扔进了一副棺材里。
那是客栈老板专门防止意外买的。
晚间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个长长的马车停在了客栈的后门。
那副棺材被拉了进去。
暴毙而亡的人,安城是有乱葬岗可以丢的,但是客栈老板想着他没准生前是个大好人。
还是拉去义庄好了,要是有亲属发现他的魂灯灭了,顺着找过来了,也可以把尸体给领回去。
义庄的人将新来的放到了一间屋子里,锁上了门。
门外的灯笼被风吹动,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门扉,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钻了进去,照在新来的那口棺材上……
守夜人嘀咕一句:“这灯笼该换了。”
之后他的身影渐渐走远,消失在了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