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我站在天台边,精神恍惚。
手机里,我妈激烈的谩骂声随着呼啸的风声涌入我耳中。
“死丫头,不就是要你拿点钱出来吗!
这都不肯!
那可是你亲弟弟!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我弟借了卖了他都还不起的网贷后,那一家人就如同水蛭,日日夜夜缠着我吸我的血。
起初我也反抗过。
但那时逃出来,上着来之不易的大学的我,却被这伙人一次又一次,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跪下求我原谅。
他们声声泣血,求我跟他们回去,说我不能不管他们。
“秋心啊,我知道你恨爸妈,但我们幸幸苦苦养你十几年,你不能进了城里就把我们都扔下不管了呀!”
“是啊姐,家里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不求你能大富大贵,但求你回来帮忙干点活,让爸妈别那么辛苦啊!”
他们脸上涕泗横流,让同学的议论声更大。
我爸满脸冷笑补充:“求她干什么!
她就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就当我们这些年白养她了!”
养我?
帮忙?
如果不是我自己争气,我恐怕早就被卖给面都没见过的老男人了!
他们还有脸来找我回家?
但舆论发酵的速度比我想象的更快。
不知道是谁把我爸妈跪下求我的视频剪辑后传到了网上。
一时间无数网友声讨我,同学也孤立我。
甚至有人因为我的样貌,信誓旦旦地说看到过我“出台”。
我被逼得再也无法继续正常的学习和生活。
我在这个世界,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往日友善的同学全都换了副嘴脸,说我是忘恩负义的不孝女。
我期待了多年的大学生活,被他们轻易毁于一旦。
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我无数次解释,但全是无用功。
直到他们看时机成熟,知道我被辅导员劝着休学,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
他们不过是不想为弟弟出那笔钱给他还贷,才盯上了我。
几年下来,我早就分不清心里是绝望还是气愤占比更大。
此刻听着我妈熟悉的咒骂,我心中的弦彻底绷断。
是不是只要我死了,就再也不用承受这些痛苦了?
我迈出一只脚,毫不犹豫向下跃去。
但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我睁开眼睛,却发现世界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灵魂抽离出身体,我看到我的身体从无神变得灵动。
看到一位正驰骋马背的女统领,突然被吸进了我的身体。
然后时间又开始转动,我的身体继续往下坠落。
她显然吓了一跳,却迅速伸出手抓住天台边缘。
我看着她用我那瘦弱的双手,硬生生将自己从生死边缘救了回来。
我的身体......也能有这种力量吗?
她累得不轻,却是转头看向飘在空中的我。
“我说小姑娘,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通的要自绝于此啊。”
下一秒,她看到凑近的我时,又是猛地一愣。
“小妹妹,你长得可真像我......一位故人啊。”
我还没来得及问她那位故人是谁,却发现楼梯口已经来了人。
虽然还没搞清楚现下的状况,我却连忙示意她看向楼梯口。
事实上,不用我提醒,她已经敏锐地望了过去。
看清来人嚣张的身影后,我下意识皱眉。
他手里举着自拍杆,镜头明显正对着我们。
“那是......我弟弟,估计又是来问我要钱的。”
她挑挑眉,发现了我语气里的不平常。
但也没多问什么。
我看着她的眼睛,心底却仿佛有一道闸门被打开。
我仿佛要倾倒出所有不快般,絮絮叨叨将我那压抑的一生讲了出来。
我三岁时发了场高烧,失去了之前的记忆。
之后没两年,弟弟出生,我在这个家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先是房间被弟弟霸占。
我妈曾冷笑着对我说:“你要感激我们养你这么大,还给你一个地方睡觉,换成别的父母,要把你扔出去了!”
我在冰冷坚硬的客厅瓷砖上睡了多年,靠着那小小的空间学习、生活。
小小年纪的我多次哀求无果后,终于知道我在这个家是最不被重视的那个。
再是企图阻断我的上学路。
后来要不是我想办法赚到了学费,或许已经成了村里某个老男人的媳妇。
毕竟他们当时连彩礼都谈好了。
在家时,我听到的最多的话无非都是在围着弟弟转。
有好吃的、好用的,毫无疑问都会落入他手中。
所以我逃了。
大学后我独立生活,在摄影上展现出非同一般的天分。
也靠着参加的一些比赛攒下不少积蓄。
在我以为我能就此安稳生活下去时,我又被这一家阴魂不散的人盯上了。
我的积蓄被一点一点掏空。
我再也拍不出满意的作品,身体也逐渐垮下去。
最后我的抑郁逐渐加重,才有了刚刚跳楼的那一幕。
回家这位将领听完,并未多言,只是看向我弟的眼神寸寸冰冷下来。
“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秦半夏。
那正好,我帮你教训教训他?”
秦半夏虽在问着我,可我分明察觉出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点点头,“我叫江秋心。
好,那就拜托你了。”
她听见我的名字,却是转过头又仔细打量我半晌才转过头去。
我猜不出她这个眼神的意思,但沉寂许久的心此刻砰砰作响。
我自己做不到的,这个现在用同一具身躯的她可以吗?
我那弟弟江华此刻正举着手机,越走越近。
“看吧,我就说她根本没胆子跳下去。”
“赌输了的记得给主播刷礼物啊!”
江华看见安然站起身的秦半夏,满脸嘲讽。
又满意地听到手机里传来的礼物特效声。
他半点眼神也没分给飘在一旁的我,显然确实看不见我。
但我许久没有其他情绪的大脑开始愤怒起来。
他竟然在用我的生命和人做赌注!
我知道他这个人早就被养废了,却也没想到他会荒唐至此。
我这弟弟自小不学无术,好不容易上了大专。
为了所谓的面子,即使没钱也多次宴请同学。
后来越发肆无忌惮,竟然开始一次次借网贷。
最后兜不住了才找家里人还钱。
我那些所谓的家人,买房没想起我,要钱倒是飞速找到我。
现在的他们越发不肯放过我,一边压迫我还一边怕我跑了。
秦半夏冷眼看着他越走越近。
在江华想张口吐出更多恶心人的话时,猛然抬脚一踢——江华手里举着的手机就这么飞了出去,在地上裂成碎片。
江华脸上还没来得及呈现出其他表情,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拳砸倒在地。
秦半夏拖着他那没几两肉的身体来到天台边缘,让他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去。
“作为弟弟不感激姐姐的付出也就罢了,还蔑视至亲的性命。”
我在一旁欣赏着他整张脸迅速变白的美妙景象,忍不住要拍手叫好。
“不是喜欢以跳楼做赌注吗,不然你亲自来示范一个吧。
你要是敢,我自愿把钱给你,怎样?”
江华哪敢反驳,连声求饶,不停想往后撤,但根本反抗不了。
“我真的不敢了,求你放过我吧!
姐!
对不起姐!”
这时候倒是知道喊姐了?
秦半夏嗤笑一声,把他拽了回来扔到地上。
江华以为自己已经得救了,又想破口大骂。
但秦半夏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给他,当即给我上演了一套“揍弟弟”的正确姿势。
我看着江华不停喊疼,身上却未出现明显伤口,不禁再次叹服秦半夏的“手艺”。
狠狠出了这口恶气,江华才被允许离开。
秦半夏看着嘴巴快咧到耳后根的我,笑道:“这就满足了?
好戏还得继续呢。”
我看着她活动了手脚,朝楼下走去。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脸上原来也可以出现这么张扬明媚的表情。
她在我的指导下回了家。
我也顺便介绍起一些现代常识。
显然路上的钢铁怪兽和高楼大厦都让这位统领看得津津有味。
顺利踏进那个已经被那一家人占据的房子,我们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我在前面领着秦半夏进了我房间。
屋子里,地上撕碎的照片堆了厚厚一层。
我一怔,从有些恍惚的记忆里提取出这里曾发生过一场争吵。
他们挤进我这间房子后,不肯让我再在摄影上花钱。
有一天,推搡间他们把我拍摄的照片全部撕碎。
我趴在地上无力地想将照片拼回去。
就像这样就能把我破碎的梦拼凑回去。
但太多了。
我无助地手都在颤抖,却只能看着他们拿着我的相机轻蔑地扬长而去。
我怔怔看着那堆碎片。
声声嘲笑还回荡在耳边。
“你一个女孩子哪能干出什么成绩,纯粹就是在烧钱!”
“你就得赶紧去工作赚钱,以后就指望你弟的帮衬了知道吗?”
仿佛我的余生,就该指望那个甚至需要我来帮忙还债的弟弟。
那些所谓家人,从那之后竟然连帮我收拾屋子这件小事都懒得做。
秦半夏走向角落捡起一张还算完整的照片。
我飘近一看,那是我刚上大一接触摄影时,登泰山拍到的日出。
一缕天光乍破,跃出群山的火红太阳凭一己之力拂退了夜幕漆黑。
很有生命力的照片,也是后来的我再也拍不出的感觉。
秦半夏赞了一声,“你把我想去做却没能做到事完成了啊,这张画也很不错。”
我先是向她解释了什么是照片,又问起她想做的事是什么。
她一怔,“我征战半生,还未去看过自己守护的河山。
不止我,所有闺阁中的女子都没这个福气。”
我想起之前惊鸿一瞥之下的荒凉景象,一句话脱口而出:“那之后我们一起去看!”
秦半夏闻言脸上笑意更甚,“一言为定。”
我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对这个初见的陌生人似乎有些过于热情,一时闭了嘴没再说话。
不知为何,我见她只觉亲切。
连这几年烦闷的心情,似乎都在这短短时间变得明朗。
原来我的梦想也是值得肯定的。
室内其乐融融,室外却突然传来开门声。
我爸妈那熟悉的,让人厌恶的声音,也一齐传入我耳中。
“那死丫头还知道躲了,多亏咱儿子有办法,可不能让她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