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2月16日(辛卯庚寅壬寅)正月十四贰
仔细观察,可以看到方三斤头部血管的蠕动。没有了皮和毛发的遮挡,这种直观的蠕动更让人感慨生命的脆弱——捅破一根,也许方三斤就一命呜呼了。
我盯着她脸上蠕动的血管,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蠕动的频率便升高了。这是因为接触到了土,让阴魂占了上风的缘故。我看着这些血管一跳一跳的,有些狰狞,又有些可爱。
我看到她眼部的血管鼓了几次大包,这是方三斤想要睁开眼。我看到她嘴唇旁边的血管皱了皱,这是方三斤想要说话。我看到她的整个面部血管都在向中间聚拢,随后又散开,这是方三斤的身体在本能地呼吸。
继续往下看,是方三斤粗壮的脖子。她的脖子上还有皮,但是已经明显变得粗糙、厚实,如果我预料不错的话,再过几天就会变得跟树皮一样。和前些天我在环境里遇到的尸傀一样,这些坏死又没全死掉的皮肤,迟早会变得像树皮。
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看,就发现方三斤的胸口突然鼓起来。
“把她的衣服撕开!”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走你!”旁边有人扒开了方三斤的棉袄,又有人三两下扯坏了她的毛衣。再往里是一件秋衣,我没继续等,而是直接把手里的大面饼贴在了秋衣上。
“面饼上怎么有道符?”
“看,面饼发光了。”
“小换师父是神仙?”
我的确在面饼上画了一道符,叫“摄邪符”,是专门摄捉邪精,驱除邪气的符。如今我把符画在了粮食上,再把粮食贴在了方三斤的身上。粮食上赋予了摄邪符足够的灵气,再遇到邪气,自然会有一些肉眼可见的变化——只是今天这个发光,确实够耀眼,够唬人。
光不强,像是夜光手表发出来的微光,只不过颜色是金色的,和蜡烛一样。有了摄邪符,相信方三斤的灵魂暂时不会被压制过去。
“把她架起来,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我没有说抬到方奕的家里去,因为我也不想和这样一个怪物住在一个房檐下。
镇长提议把方三斤送到她自己家去,她家住在西石槽村,走路需要十几分钟。人多,哪怕方三斤再胖,这点路程也不是问题。
方三斤的丈夫早就死了,她自己说干她这一行的,命犯五弊三缺,所以也不打算再嫁人了。不过听方奕说,方三斤的情夫颇多。我看到她那个猪窝一样的家,暗骂一句脏话。这么脏乱的房间,不死人才怪呢!
所谓的“犯五弊三缺”,其实和从事的行业无关,都是说出来吓唬人的。有些人可能先变成了瞎子、瘸子,为了让别人更信服他,他就会说“我为了这项事业都变成这副模样了,看我厉害吧!”
方三斤,大概也是这样的道理——先成了孤家寡人,后说自己命犯孤独。
“把她放到床上,小心别碰掉了胸前的大饼。”我嘱咐着众人,率先进了卧室。卧室里全是纸人、香烛、黄表纸,看来这是方三斤日常的营生。
接着我从厨房里找出一只裂了口的破碗,在碗里倒上白酒,一把火点燃了,放在方三斤头顶的正上方。破了口的碗能通灵,白酒可以壮阳气。我用这只破碗加白酒放在方三斤头顶,可以镇住她的魂魄,不让她的魂魄继续受损。
又拿了一张黄表纸,用就筷子蘸着锅底黑,在纸上画了一只葫芦。捏着这张纸,在碗上点燃了,在手里烧着。烧到最后一点的时候,我将它放在了方三斤胸前的大饼上,没过几秒,就熄灭了。
筷子蘸着锅底黑画的葫芦,是收邪气的。再看方三斤,脸上的肌肉已经明显缓和很多了。原本聚在一起的一滩血肉,如今平铺在了脸上。
“去找一只黑猫,把头切下来,皮肉都扔掉。留下骨头,在火里面烧了,烧黑、烧脆,碾成粉。把粉分成60份,早晚各一份给她灌进去,连服一个月就好了。”我对着镇长说。方奕闻言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放心吧,这事今晚就能办。”
我看时候差不多了,说了声“送医院吧”,随即掏出打火机,对着方三斤的手腕转着圈烧过去。方三斤的手上传来了焦糊味,紧接着就松开了手。
“你……”方长武解困,但手腕已经被捏断。好在后来方三斤没有继续用力,否则方长武的手腕非得变成渣不可。
“你什么你,刚才就是不想救你!”我瞪他一眼,他便不再说话了。
周围人把方三斤和方长武送到县城医院里去了,但我估计方三斤需要再转院到省会城市去,那里有最近的三甲医院。其余的人有一些去抓黑猫,可惜找不到纯黑的猫,只找到了一只身上有杂毛的。
我知道方奕不忍心看,我也就没有直接参与。只是在电话里说了声“大部分是黑色就行”,便不再吭声。
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了。我躺在床上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昏昏沉沉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我吃了点饭,决定和方奕到坟场去看一看。
方三斤昨天晚上能逃出来,一定和我白天布置的风水局有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鬼王应该被折磨的不轻,以至于连受了重伤的方三斤都困不住了。
果不其然,当我们到了坟场入口处,发现昨天倒进水池里的水已经变得浑浊。变得像是果冻一样,呈灰白色,不透明但是有弹性。另一侧的龙石雕,只经过了一个晚上,却像是在这里摆放了好多年。
上面挂满了蜘蛛网,颜色也不像昨天那么鲜艳了,仿佛蒙了一层灰尘。我伸手摸了摸,龙身上发热,像是被夏天午后的阳光晒了一下午一样;水池里的水却是冰凉,像是掉进了冰窖里。
“给镇长打电话吧,把水换了,把龙石雕清理一下,明天我们就可以进坟场了。”
晚上我又早早地钻进了被窝,方奕却迟迟不肯进屋。我等得不耐烦了,就到院子里去找她。转了一大圈才发现,她一直在厨房里。
“娘子贤惠呀,在做什么好吃的?”
此时的方奕满脸绯红,朱唇轻启娇嗔道:“还说呢,明天就是元宵节了,趁着没事赶紧做几个汤圆。”
我见方奕的手上沾着红色、黑色、黄色的馅料,和白色的面粉,在灯光下显得更加修长了。于是忍不住握住她的玉手,方奕向后缩了缩,却没有挣脱,干脆也就不管了。微微低着头,噘着嘴,眼眉向上一挑,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
如果女人真是水做的,我愿意溺死在她的眸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