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八的修长身形轻倚门边。
他走过来的时候,几乎没发出声音,走廊的声控灯已经灭了。他站在黑暗里,面容多了几分模糊,安心看不真切。
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沉默了许久。连夜晚的空气都凝结得发颤,淡淡的月光从玻璃窗上泻进走廊,使走道有了一丝光亮。
安心这才稍稍看清许墨生。他的头发刚长到眉毛上方,一根根错落有致排列着。眼角点缀着一颗痣,深邃的桃花眼此时眯成一条弯线,迷离又朦胧,让人捉摸不透。清冷的柔光打在他紫色的上衣,整个人显得更加孤寂。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沉默又压抑,像石子坠入泥潭,寂静吞噬周围的黑夜。
终于,许墨生忍不住先开口。
“小安……”许墨生声音压得很低,似乎这四年的思念全藏在这一句话里。
“对不起林导师,我叫安心,”安心咽了口口水,继续说:“我想你应该认错人了”
安心的话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打击着许墨生跳动的心脏。
她不想认识自己。
四年前安心离开后,许墨生一直在寻找她的踪影。可是当两个人真正面对面时,他的开口又成了笑话。
他还是那个胆小的懦夫,让安心独自待在风暴的中心。他甚至不敢问她杳无音讯,是不是为了躲避自己。
许墨生还记得安心发给他的最后一条微信消息:你做你的大明星,我们俩互不相识。
他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手在剧烈地颤抖。他想立马找到安心。她心肠软,不忍心亲口说狠心话,只要他挽留,一切都还有希望。
只要他愿意挽留……
可是当他将手放在门把上,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确什么都做不了。
总导演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出道才有机会。
他需要钱,治病的钱,猫舍里还有几十只流浪猫等待口粮。他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事业。
他在猫咪和安心之间作出了抉择。
许墨生靠着墙壁蹲下,将头埋进膝盖,双手紧紧围着自己。无力感像海浪一样,铺天盖地来了,想要将他吞没。
……
等他反应过来,安心已经披上外套,忽视他,从他的身边径直走开。
“可以加个微信吗”许墨生的声音若有若无,在安心的脚步声中格外微弱,如同一根即将被扭断的细线。
顶流爱豆许墨生,粉丝们追捧的巨星许墨生有一天口中居然也会蹦出青年搭讪的俗套句子。
安心顿了顿,但脚步依然流畅,三步并作两步想要逃离舞室。盘起的头发在和空气窃窃私语。
他伸出手,想要拉回她,但此刻手中抓不住的空气才让他真正明白:安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迷茫地看向她刚刚待过的角落,一个海蓝色的吊坠安安静静地躺在冰冷干燥的地板上。捡起地上的吊坠,吊坠特别干净,也没有明显的裂缝。他用两只手慢慢打开吊坠,生怕弄坏安心的宝贝。
里面有一只孤独的鲸鱼,只身游荡在大海中央,迷茫不知去处。
许墨生轻轻捏了捏吊坠,内心的酥麻感似乎想要将安心拉回自己的身边。
可当他扭头,安心已经渐行渐远,身影成了模糊的小圆点,最后和黑夜融为一体。
“砰!”
门被安心合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地寂静。
他不知道该如何获得安心的原谅。
也许……他本不该祈求原谅。
……
安心刚从舞蹈室出来,便撒开双腿跑去洗澡。
半夜三点多的光景,澡堂只有一位阿姨守着大门。阿姨在打瞌睡,安心付了钱,悄无声息溜进淋浴间。
旋钮远离了热水的方向,安心任凭冷水从头到脚,冲刷自己全身。
她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每次牵扯到许墨生,她都会像现在这样,思绪如同随意放进口袋里的耳机线,无规则地缠绕在一起。
她竟然可笑地认为自己在见到许墨生的时候,能够保持理性和冷静。
冷水打湿安心的头发,整个人狼狈不已,像雨中被抛弃的流浪小狗。
“安心……你是来参加比赛的”
她自言自语道。
……
安心洗完走到门口,一阵风突然从微敞开的大门刮进来,安心身子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喷嚏。
她立马用双手搂住胳膊,希望抵抗一点寒意。安心打开自己的包,找出外套给自己披上。裹紧外套,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口袋,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
吊坠呢?
也许落在舞室了。
安心立马反应过来,不过她不打算再回去。
她不确定许墨生是否还在原地,他是否发现了她的吊坠。
安心走回宿舍,地上的影子被暖黄色的路灯拉得很长,绵延至下一盏灯的底座。
她盯着影子出神,脑海里全是许墨生的音容样貌。
明明自己只是为舞台而来,现在却不可避免地要和许墨生打交道。
安心打开微信,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四年来,许墨生的头像没有更换过,仍是海平线上的第一抹光——他们俩第一次看的日出。
“他只会让你一个人面对你们俩的关系,而他高高在上,置身事外”
“也许他这次真的改了呢”
两种完全相反的想法在安心的脑袋里,不停交织着。
即使她躺在床上,不耐烦地闭上眼,还是一片混乱。
安心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觉,便索性睁开了眼,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她伸出手,握成拳头的形状,而后张开掌心。
“砰!”
“小安心别不开心啦”记忆中的许墨生笑着对她说,“这是我为你放的专属烟花!”
记忆永远灿烂,现实永远残酷。安心不得不承认,自己总是记起过往的点点滴滴,贪恋旧时的美好。即使许墨生如同一阵风,参与过她的生活,却又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数个夜晚,她都会梦到那天。在欢喜的梦里,许墨生挡在媒体的面前,承认他们俩的一切。十指紧扣,许墨生炙热了她的一整个春天。
……